欧阳菱锦合上那封用词谦卑却处处透着力不从心的回函时，窗外最后一点残阳正沉入海州林立的高楼背面。昏黄的光线吝啬地洒在书桌一隅，照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下那张印着海州大学抬头的便签纸。董兰教授耗尽退休积存的情面，终究被那行“特殊情况，编制要求严格……”的冰冷挡了回来。纸张边缘被欧阳无意识揉搓得起了毛边，如同她此刻被反复揉搓、只剩破碎边缘的心。

“爸那边……” 董兰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捏着遥控器，屏幕上无声闪烁的画面成了背景板，“我昨晚又跟他说了，超市终究不是长久计，趁着新政策的风……”

“妈！” 欧阳打断，声音像绷紧的弦，带着不堪重负的尖锐，“别再提他！他的脸面比什么都金贵，我这个‘污点’……他眼不见心不烦最好！” 她猛地站起，指甲深深掐入手心，试图用尖锐的痛感压住胸腔里那团翻滚的冰碴，“我能养活自己！在张姐那儿，挺好！”

可“挺好”两个字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空洞苍白。小超市的顶灯常年带着一种粘稠的昏暗，空气中混杂着廉价日化品、卤菜和灰尘的气味。每一日淹没在无穷尽的货品清点、顾客讨价还价甚至偶尔的无理取闹之中。张春梅是道义上的支撑，让她在失重中抓住一根绳索，但职业的天空依旧是灰暗的，隔绝了所有星辰的微光。

海州市监狱管理局的政策宣传栏前，韩盈月停住了脚步。春日阳光有些晃眼，白底黑字的标题格外醒目：《关于特定犯罪记录封存与消灭制度的实施细则（试行）》。韩盈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逐字逐句地读下去，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一块滚烫的巨石：

“依据《特殊犯罪记录封存消除条例》（试行）第三条：凡被判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犯罪人员，实际刑罚执行完毕后，经过五年考验期且无再犯罪记录的，得向原判决人民法院申请犯罪记录封存……获得假释的，假释考验期满后两年得向判决人民法院申请犯罪记录封存……”

“第六条：对于犯罪记录已依法封存的个人，在参加下列特殊机关的招考选聘时。
警务机关、军队、国家安全机关、督察署、司法机关、保密部门及各级政府机关其派出机关的公务员招录机构等依照法定要求进行政治审查的特殊机构，这类特殊机构对于纸质档案和电子档案将会进行解密审查，审查时应结合犯罪性质、情节、认罪悔罪态度及封存后的实际表现等因素进行综合审慎评估，要做到宽严相济，认为确有悔改实据，招考人员具备重大自新价值，对于他人和社会有较大的示范和推动自新作用的，且同时符合各机关内部审查条例或审查办法情形的，应当予以酌定考虑。如存在评估争议但仍认为招考人员具备重大自新价值、对于个人和社会有示范和自新作用的，符合酌情录用情形的，须同时报请录用机构之上一级主管部门及上一级的国家监察机关 督察署 备案。”


这里是有一条红线的，哪怕获得了犯罪记录的封存许可，但是这些特殊机关依然有权对于纸质档案和电子档案进行解密审查，报考人员也有义务披露自己所有的档案记录，包括已经封存的犯罪记录。
欧阳仔细地观察下面的每一行小字。

特殊犯罪记录封存消除条例
第八条（红线条款）
特殊机关的解密审查权力。
报考人员在参与本条例所规定的特殊机关招录时，如果曾有犯罪记录的，必须要先行获得犯罪记录的封存资格，否则禁止录取，特殊机关将依法解密审查。报考对象曾有过下列情形之一的，各机关禁止拟定为录用人选

(一)危害国家安全类犯罪；
(二)恐怖主义类犯罪；
(三黑社会性质组类犯罪；
(三)有涉及参与民族分裂与民族仇恨，宗教极端，邪教、传销组织等非法组织违法犯罪情节的；
(四)毒品类犯罪；
(五)非公职人员或公职人员曾经有职务犯罪的(如职务侵占，贪污受贿，滥用职权，刑讯逼